番外（二）

在去往大漠的路上，紀玢譽經過連日的風餐露宿，終於為先前的一時興起而嘗夠了苦頭，他原打算一路風雨無阻直奔漠北，但想來是將過而立之年身子骨不抗造了，周身尤其是腰肢的酸軟使他在入夜前改變了主意。

他尋了間客棧落腳，放置好行李後下樓到大堂用飯，期間那跑堂的小丫頭一直受人騷擾，但看來似是相熟之人，他便沒有橫加幹涉。

他聽那亦步亦趨之人頻頻道：“好夢兒，你就跟我走吧，你總不能一輩子待在這雞不下蛋的小地方。我帶你去中原，那裏繁榮昌盛、熱鬧非凡，要什麽有什麽，你若是去了，必定流連忘返，再不願回來。”

小丫頭一面忙活一面道：“我在這過得挺好，幹嘛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去，若有萬一，怕是回都回不來。”

那人著急道：“哪兒有什麽萬一啊，眼皮子淺了不是，你在這吃的喝的用的有哪樣好？人不能只圖眼前安逸，天大地大，你就不想趁年輕四處闖蕩闖蕩？”

小丫頭瞪他一眼，惱道：“不想！你別跟著我了，耽誤我幹活兒！”說罷便忙忙往後廚去了。

那人猶自不依不饒，站在側門前等她，待她一端著漆木托盤出來便再接再厲道：“那你就不想多掙些錢？你同我到中原支個攤做點小生意，只一年便能掙上你在這跑堂十年的工錢！”

小丫頭腳下一顛，險些沒把托盤上的菜盤子全給跌出來，趕忙給客人們送上菜肴，再回頭怒氣沖沖道：“可別說了，我說了不去就是不去！任你在外邊掙金山銀山，我只過好我自己的踏實日子！”說罷又竄向了廚房。

紀玢譽興味索然地結了賬，獨自到外頭走走散散心。其實他一眼便看出來，那小丫頭並非生性頑固怯懦不聽人言不願離開此偏遠落後之地，她只是信不過那人，或者說不喜歡他，不願和他一塊走罷了。

起先給紀玢譽斟茶遞水時，她還眼神驚異猶豫躲閃，更從旁悄摸多看了他好幾眼，只因隨後被那人纏上，她才不好意思再往紀玢譽跟前湊，或是再暗暗打量他身影。

紀玢譽這般過人之姿，縱使已不算年輕，也還是輕易便引得少女青睞。

但那喚做夢兒的小丫頭心裏終究是明白的，即使她求之不得，紀玢譽也不會帶上她一起行走四方。因此她心中雖有旖念，也絕不會訴之於口。

其實她聰明靈巧，出走原是遲早之事，這偏僻小地困不住她，不過缺一契機罷了。

奈何紀玢譽這兩年慣了孤身一人，做不了她的指路明燈。

清寒月光下，紀玢譽獨自漫步在僻靜無人處，不覺又念起故人。回首往昔，柳雲曾在他生命裏出現過的時光似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明明切實地經歷過，他卻總覺得虛幻縹緲，浮於想象。

他對柳雲從無愛意，只是覺得有那樣一個可以互相調侃而絕不會互生嫌隙的朋友常伴左右很是不錯。他多麽希望柳雲和徽兒猶在他身旁，他心中滿是思念，也常在無眠深夜裏感到空虛苦悶，可他不願尋求替補。

至少而今猶不願。

他寧可沈淪於寂寥孤單之中。

由此想來，他竟是個極其念舊，而又極其難以換新之人，無怪乎這把年紀還落得形單影只的下場。

也許他也需要一個契機，一個改變現狀，從孤苦中解脫的契機，就像當初柳雲意外出現那樣，他或許，在等一個新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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